編者按:今天,2021年北京圖書訂貨會延期舉辦的消息刷屏,這一年逃不開的疫情對行業的影響又凸顯出來。
某種意義上,2020年改變了中國出版業的發展進程。它既檢閱了中國出版人的情懷與技術,也倒逼我們正視變局并思考出版業的未來。如果說“新冠時代”造成變局的根源,是此前既有問題的積弊,那么出版業未來的突破口在哪里?
2021年北京圖書訂貨會延期舉辦了!可以說上一周,行業內還在期待著歲末年初的這次相聚,但……
同樣的,你是否在年初時,想象過這一年的工作與生活?然而在做年終總結,卻發現自己被現實禁錮在原地?
“畢業后要進XX出版社,參與出版他們的XX叢書是我的理想。”——XX出版社縮減人員規模,放棄校招。
“2020年一定要考過編輯職業資格證,升職加薪?!薄本┑貐^編輯出版職業資格證考試并入2021年度統一組織。
“XX剛出版一部長篇,我的線下活動營銷方案要做得細一點。”——所有線下活動全部“停擺”,怎么說服一位不用微信的作家開直播呢?
“書店運營狀況不錯,接下來要再開幾家新店?!薄?個月沒有收入,還是閉店結業吧。
2020年的出版業到底如何?回顧最近3年,每到年終總結時,出版同仁們都不約而同地慨嘆“太難了”,可結果卻是“沒有最難,只有更難”。今年為什么“難”?疫情雖然是首要原因,但并非動搖一切的根本,它只是引爆已有問題的導火索。我們應該意識到,“新冠時代”造成變局的根源,還是此前既有問題的積弊。
不論是出版業,還是整個社會體系,在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面前,都經歷了一場“大考”。而“大考”過后,怎樣在掙扎初生的新世界里負重前行,才是需要思考的。
負增長已成定局,但我們仍邂逅了許多希望
最近20年,出版業的市場規模始終保持每年兩位數的增長,去年更是突破了千億元大關。一路高歌猛進,卻在今年突遇“攔路虎”。開卷監測數據預計,2020年,國內圖書零售市場將迎來20年來的首個負增長;好在跌幅一路收窄,從一季度的-15.93%到上半年的-9.29%,再到前三季度的-6.98%。
雖然宏觀的大勢非個人或一家出版機構所能影響,但我們仍要堅守初心,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理解和觀照這個時代,以及出版行業本身。
于是,這一年,我們看到,面對疫情,出版界幾乎是第一時間發聲,第一時間出動,第一時間為舉國抗疫提供支持。
兩個月的時間里,全國出版界出版了600種疫情相關內容的圖書。韜奮基金會理事長聶震寧評價道:“這些圖書是科學理性的,是記錄歷史的,是撫慰人心的,是謳歌英雄的,是鼓舞士氣的,還有不少是讓人沉靜的?!?
湖北科學技術出版社總編輯章雪峰在武漢解封之后,將10多萬字的《武漢留守記》交付給北京出版社。疫情之下,這位身處武漢的出版人,為了全家數口的生存,奔波購物,遭遇諸多不便,盡管累得渾身被汗水濕透,可晚上看到社里的抗疫圖書被央視《新聞聯播》報道時,他還是無比快慰。
《武漢留守記》,章雪峰 著,北京出版社,2020年11月
這一年,我們看到,新書的市場表現雖然依舊不那么強勁,尤其在疫情影響下,一季度新書產能受限,動銷品種數出現大幅下降,但仍有《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》《晚熟的人》《兩京十五日》《目光》等圖書火爆一時,引發廣泛關注和討論。微信公眾號等新媒體內容愈發成為紙質書的選題來源,《小林漫畫:人生逍遙游》《一年頂十年》《大話西方藝術史》等依托較強的用戶黏性,迅速躋身暢銷榜。
《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》,[美]塔拉·韋斯特弗 著,任愛紅 譯,南海出版公司,新經典 出品,2019年11月
當當副總裁陳立均表示,“開發優質新媒體內容資源,已成為出版行業的一大現象。有充分數據可以驗證,粉絲數達到一定量級的微信、微博作者,其新書成為暢銷書的概率遠遠高于普通作者?!边@與其說是“新媒體內容資源”,毋寧說是“流量作者”與“流量內容”?!洞骼蠋煹脑娫~課》《刑法學講義》等看似專業小眾的圖書也在精準的營銷推廣方式下,擁有了較好的適銷性。
《刑法學講義》,羅翔 著,云南人民出版社,果麥文化 出品,2020年7月
這一年,我們看到,全國有近百家實體書店死亡,多數書店上半年處于半歇業狀態。即便疫情形勢有所緩解,出版人半開玩笑半自我安慰的“報復性買書”仍沒有出現。但死亡總是與新生相伴相依,文軒BOOKS招商店、蔦屋書店、神獸之間、海派書房等新書店紛紛開業,成了書店業的“逆行者”。每一家新開業的書店都在前人實踐的基礎上,嘗試和探索更具有持續發展可能的商業模式,雖然難免有失敗,但經驗和教訓顯得更彌足珍貴。
蔦屋書店
這一年,渠道格局進一步嬗變。開卷監測數據顯示,網店渠道一季度同比上升3.02%,上半年同比上升6.74%,前三季度同比上升6.81%。疫情迫使出版機構更加重視線上業務,而此前線上渠道優勢明顯的出版機構,顯然更快地響應變化,更好地領先于市場。
但與此同時,線上渠道的話語權進一步加強,硝煙更甚的“價格戰”可能在不遠處等著大家。出版機構對此是否無能為力?線上渠道是否唯折扣論?答案是否定的。恰如機械工業出版社社長李奇所說,“更多地研究讀者偏好如何與渠道屬性相結合,打特色牌和差異牌”,是突圍的關鍵。 疫情改變了出版業,也改變了出版人的生活
2020年什么最火?答案百分之百是直播。直播幾乎顛覆了所有行業對于既有商業模式的認知,出版業更是如此。
如果說早些時候,大家還把直播視為出版業在疫情期間的“被迫營業”,那么發展到下半年,直播已逐漸演化為一種營銷常態了。
關于直播,行業內一直有兩種截然相反的看法:一些人認為,直播應該成為圖書營銷的標配,無論帶貨與否,都應該通過這種方式與讀者建立更直接的聯系;也有一些人認為,直播是新型線上銷售渠道,“坑位費+全網最低價”勢必會使得本就利潤微薄的出版業“雪上加霜”。
順應互聯網時代的大勢所趨也好,不趕潮流堅守內心的“桃源”之境也罷,“發展的問題始終應該在發展中解決”。
微信火了,我們做微信公眾號,做自媒體;抖音、快手火了,我們開始布局短視頻;今天,又不得不做直播。在這個過程中,出版人好像一直在跟著風口走,但其實領先一步的內容創業公司,早已摸索出了互聯網內容生產的基本邏輯,實現了平臺和內容呈現形式的可遷移。
比如十點讀書。不少業內人士對十點讀書的內容報以不屑,認為不過是契合年輕女性心理需求的雞湯文,情感有余,價值不足。但在價值觀漸趨多元的社會,本就存在不同的閱讀需求,能夠精準滿足特定人群的內容需求,形成較強的用戶黏性,并能有效總結、輸出打造爆款內容的方法論,當之無愧稱得上一家成功的企業。
十點讀書微信公眾號
無論怎樣,直播讓圖書營銷手段變得越來越多元,也讓圖書營銷方式越來越便捷。其實,每當新的傳播載體出現,對圖書營銷的要求和標準也就越來越高。一些出版社的社領導和營銷人員也在感嘆,“直播10分鐘,準備2小時”。所以對于圖書營銷來說,靠一篇新聞通稿打天下的方式,已經遠遠不夠了。
就目前書業直播的效果來看,出版機構還沒有探索出有效的方式,不管是從觀看人數還是銷售轉化率,還沒有出現占據頭部位置的機構。因此,如何深度挖掘圖書內容,靠內容吸引用戶,積累流量,實現銷售轉化,是直播常態化背景下行業需要解決的問題。
如果說直播讓出版這個本來可以“到點打卡下班”的行業開始向著“996”進化,那么移動遠程辦公則治愈了更多年輕出版人的“社恐”。
對于大多數編輯來說,本來也不用每天都去社里;出差比較頻繁的發行,更是出版社的“隱身人”,這樣看來,移動遠程辦公早已不是什么新事物。但疫情期間,出版業更加廣泛地借助互聯網辦公軟件完成工作交流和工作把控,尤其是遠程溝通、遠程會議等。
上海遠東出版社社長曹建在此前接受采訪時表示,“面對面的、時間長廢話多的會議減少了,線上會議極大地提高了效率,節省了時間?!钡瑫r他也提出,移動遠程辦公的突出問題是書稿存疑如何得到有效處理,青年編輯如何得到前輩指導。這在某種意義上增加了出版機構的工作難度,也對“十四五”期間創新書稿審讀形式和編輯人員教育模式提出了新要求。
回顧新世紀以來的20年,互聯網的蓬勃發展深刻影響了每一個人,手機里的各種應用能夠最大限度地解決我們遇到的各種問題,我們的工作和生活將越來越依賴線上,從某種程度上說,每個人都在變得更加數字化,何況是出版業?!
為優質內容創造價值,時間會給我們回報
21世紀第3個10年的起點就在眼前,一切無常和“不靠譜”并沒有打倒我們,現在我們還是神采奕奕地站在了歲月交替的關口。大約兩年前,羅振宇在跨年演講中說,容易賺的錢沒了,往后大家都得做更辛苦的事兒。誠然,疫情加速倒逼行業升級、轉型,線上和線下的邊界越來越模糊,各項業務進一步向線上轉移;讀者的要求越來越高,需求越來越個性化;用戶注意力被進一步分散,垂直領域的用戶經營變得更加重要……這些改變是在不斷地發展變化中一步步形成的,同時也是不可逆的。
改變意味著未知,卻也不乏驚喜。中信出版集團董事長王斌說,出版業在過去10年間雖然沒有形成革命性的產業格局,但探索從未停頓。這個過程產生的最重要的成果之一是大家對未來有了清醒的認識,即出版與數字化、網絡化和智能化的深度融合。
中信出版集團董事長 王斌
融合使內容呈現方式愈加多元,行業邊界逐漸模糊。紙質書不是唯一的產品形態,圍繞內容而生的多維產品理念,將被行業廣泛認可。
最鮮活的例子就是北京知嘛文化傳播有限公司,該公司的幾位創始人都是“出走”的傳統出版人,他們以超級暢銷書《好媽媽勝過好老師》為入口,切入家庭教育領域,預計2020年全年收入超過1.2億元,凈利潤數千萬元。
《好媽媽勝過好老師》,尹建莉 著,作家出版社,2017年8月
融合使出版人進一步產生本領恐慌,面對新技術、新商業模式,傳統編輯學習力不夠,不僅跟不上知識的更新,也跟不上工作的節奏。同時,出版機構對各崗位的要求越來越高,裁員也將成為出版業的常態。在本報上半年的相關報道中,有聲書編輯、閱讀規劃師、書店美陳師、視頻主播等新崗位開始出現,這些崗位都是整個產業變革的一個縮影。
融合使出版企業面臨優勝劣汰,兩極分化。王斌曾斷言,未來少部分企業面臨的是發展問題,大部分企業面臨的是生存問題。這一觀點同樣適用于出版業。
無論是大眾暢銷書領域,還是最近20年相當火熱的少兒出版市場;無論是在象牙塔中安守春夏秋冬的學術出版機構,還是端著“鐵飯碗”的教材出版機構,出版企業對于頭部資源的爭奪將更加激烈??梢哉f,越早搶占頭部位置,越容易在發展中占得先機。
但也有資深出版人指出,當下的融合出版業務機制存在較大問題:傳統出版的考核、激勵、團隊建設模式失靈;管理流程運行不暢,無法創造人才脫穎而出的環境與平臺,轉型升級很容易流于形式。
在本就“痛苦”的轉型過程中,我們遭遇了疫情的重捶,但正如前文所述,因為疫情而忽視其他結構性問題的改進是不可取的。
王斌認為,出版業要解決的問題是,不能用傳統工業化時代的邏輯做書,把它銷售出去就萬事大吉了,先要充分利用互聯網和數據等技術手段,其次要改變業務模式,還要具備服務能力。這些基本問題解決之后,出版業會煥發更大的生命力,以其思想、知識和高品質的內容重新獲得用戶的注意力,在社會重新形成新的影響力。
所以,回到本文的開頭,在掙扎初生的新世界里前行的核心是什么?對出版業來說,是記錄和回應時代的優秀創作,是有價值的內容。
恰如王斌所言:“我們雖然沒有站在技術的前沿,但我們堅守了生產知識和傳播知識的傳統理想,這是出版業發展的基石?!?/span>
過去的2020年我們共進退、同榮辱;未來的2021年,我們滿懷期待。